罐 專訪｜日本美協 藤文浩：薈萃之夜 與君共享
那仁仁／ 北京專訪
日本美協／圖版提供
藤文浩三十多年前負笈日本，對中國古代藝術品的深厚興趣，使他潛心經營古董藝術品事業二十多年，是中日兩地間十分重要的古董行家，更於八年前創立日本美協拍賣。
本期《CANS 藝術新聞》特在日本美協拍賣成立八年之際採訪藤文浩。站在中日文化的交融點上，與平時的開朗明快的藤先生不同，採訪中的藤先生對中日兩國藝術品行業表達了深刻的見解和坦誠，更透露出華人在日本創立拍賣公司背後的艱辛，而更多讓我感受到的是，藤文浩對於藝術品發自生命般的熱情。
問及對八周年有何感想，他只用了八個字，「薈萃之夜，與君共享」，在那一瞬間的眼神中，灼灼其華令身旁的人動容。
CANS藝術新聞：您做古董商二十多年了！是什麼樣的契機或原因，使您在八年前著手開創美協拍賣，美協名字的由來又是什麼？
藤文浩：
我在日本居住了31年。學生時代就極熱愛中國傳統文化，日本留學畢業後僅短暫從事了一段貿易業務，之後就踏入古玩圈，始終沒有脫離過中國古董和美術品。
進入這行完全出於我個人興趣，在日本古玩前輩的幫助下，得到了日本古物經營許可證，當時在東京能取得這個許可的外藉人士不超過十人，1995年，我在東京開起了經營中國藝術品的古董店，創立「鑒古堂」的品牌。
九十年代後期，中國文物回流屢見不鮮，在日本經營中國藝術品的一些華人古玩行家，一方面做生意，一方面也深感其中的社會責任，希望有價值的文物藝術品回到祖國。而那時中國經濟文化的飛躍發展，讓地區的價格差異越發明顯，在日本的中國古董行家都瞭解其中的巨大商機；在2005至2008年間，我們與國內拍賣行和私人收藏家提供了大量的諮詢和採購業務。
直至2010年後，隨著中國古董行業的進一步發展，不滿足於國內市場，大批的中國業者及收藏家到日本淘寶。但在那時，日本幾乎是拍賣的不毛之地，於是我們想為那些蜂擁到日本卻茫然的淘寶者提供一個集中有效的平臺。
2011年，我們創辦了日本美協拍賣（Jade Auction）。名字是一位日本資深前輩為我們取的，有些人看到JADE以為我們只賣玉器；在此我要釐清一下，JADE是Japan Art Dealers Enterprise的開頭縮寫，美協名字的含義是「日本美術從業者聯盟」的意思。實際上，我們的資深股東就有來自東京美術俱樂部的固有成員藤城先生，以及畑中先生。
CANS藝術新聞：您想將美協打造成什麼樣的拍賣公司？
藤文浩：
我個人崇尚精品路線，而美協拍賣的幾位股東，他們個人和其家族背景極其深厚，亦具備收藏日本和中國高端藝術品的屬性。我們一直朝精品路線努力，同時不斷摸索和改良經營方式和策略。
在經營美協的八年中，我領悟到拍賣是為藝術品愛好者服務的平臺，不能曲高和寡，在堅持高精尖藝術品的同時，要照顧大眾喜好。大眾是要接地氣、物美價廉、能夠融入生活的藝術品，所以我們最近也在朝這個方向努力。而在近期的美協拍賣場中，你能看到比如茶花香和日本精工專場，都是相當具有價格優勢且物超所值的消費型藝術品。
美協八週年慶典秋拍香港預展現場
CANS藝術新聞：在日本辦拍賣公司是否比國內更容易一些？日本拍賣公司的競爭激烈嗎？
藤文浩：
從徵集角度來說，日本的拍賣公司優勢明顯。日本雖承襲了中國的許多文化元素，但終究是異域之國，既保持了對中國藝術品的尊崇和仰慕，又存在著對中國藝術認知的盲區。
自隋唐至近代，源源不斷地通過貿易和國家交流，將中國文物流向日本，這些文物在日本安靜地沉睡於歷史長河中沒有被發掘，而他們的原始價格也隨著時間的久遠被消化，當拍賣公司去發掘徵集時，當代的擁有者對這些古物已沒有成本概念。
甚至，這些古物已成為生活化且要被處理掉的東西，通過我們的開發，才轉化成具有價值的拍品，這是日本拍賣公司的地緣和時間優勢。再者是日本拍品門類的多樣性，曾經到日本的中國祖先，囊括了士農工商、僧侶、學生、醫術界等各行各業的人，所以流傳過來的種類廣泛且豐富，故而我們在徵集時總能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東西。
西周 青銅饕餮紋三牲尊 D23cm H22cm
來源：松本雙軒庵舊藏
日本從公開拍賣的不毛之地伊始，自萌芽期走向成長期，現在進入成熟期，美協拍賣的八年經歷恰恰見證了這三個時期。如今日本的幾家公開拍賣行，幾乎都完成了從草創到技術升級，加深市場瞭解和資金積累的過程。
日本拍賣行的發展速度之迅猛，雖然不具有中國拍賣行的規模，卻是在十年間走過了中國拍賣行業將近三十年的歷程。進入成熟期後拍賣公司必然存在競爭，競爭無非兩點：一是貨源，二是客源。在拍品鑒定，宣傳推廣，終端客戶服務上，日本的拍賣公司和國內拍賣行的競爭性質是相同的。
清雍正 天青釉竹節觀音瓶一對 H30cm
來源：京都藏家藏
CANS藝術新聞：那麼，美協拍賣的經營特點和優勢是在於哪裡呢？
藤文浩：
美協拍賣在初創時期的幾位股東和其家族，都是日本藝術品行業資深且經驗豐富的業者，這使我們對高端藝術品有著強大的鑒別能力和嗅覺，美協在資源上的起點高是一大優勢，並從拍賣初期即定位在追求精緻的宮廷路線。
長期以來，美協拍賣都以器物見長，尤以明清兩代的宮廷器物。近三年進入高古領域發展，包括青銅器、玉器、高古瓷器，日本市場上高古器的存世量豐富，我們在接觸的過程中有意識地經營，客戶反響很好，具有社會需求，更提高了我們的信心；三年間，我們將高古領域的拍品發展壯大起來，現在高古版塊同樣是我們的主打專場。
書畫在草創時期是我們十分具有競爭力的方向，2013年，單件書畫拍品自100萬日圓起拍，最終1億6千萬日圓成交。今年的八周年拍賣會上，書畫版塊將會有質和量的提升，值得期待。
清乾隆 白玉牡丹福囍遊環耳爐 W19.5cm 連座H15cm
來源：關西重要收藏家，1920年購於山中商會
CANS藝術新聞：站在古董行家和拍賣公司掌舵人的雙重身份上，能否分析一下，國內外拍賣行的不同之處，以及兩國古董業者的狀態？中國和日本的藏家在根本上有什麼不同之處？
藤文浩：
首先說古董業者的狀態，如剛才提到的，中國藝術品對日本業者畢竟是異國文化，反之，中國古董業者對於中國古董有著相當精準嚴謹的價格認知，甚至中國年輕一代的行家，眼光也是非常好。技術力量是突飛猛進的，普遍的日本行家則是將中國藝術品看作獲取利潤的一種手段，卻沒有中國古董行家的專業鑒別技術。
國內外拍賣公司的不同之處，當然是規模完全不是同一量級，國內拍賣已經做到了極致，日本拍賣行業總體上還是市場小、盤不大。如果將日本的拍賣公司放在國內，充其量是中型拍賣行，其中存在著地域性的限制，目前的日本拍賣市場仍是大陸及港臺的服務和貨源輸入口。
在收藏家方面，我認為日本現今幾乎不存在中國藝術品的新生收藏家了！他們的收藏體系是在上世紀八十至九十年代的日本經濟黃金時期所建立完成，這正是海外中國文物回流的大勢所趨。中國收藏家就如黃金年代的日本藏家曾經走過的道路一樣，建立基金機構、成立私人博物館，確立收藏方向和體系。
CANS藝術新聞：我們來談點輕鬆的事吧！看到您是一位十分熱愛生活的人，即使在徵集也不忘享受生活，這與您的個人經歷有關嗎，還是性格如此呢？平常您如何解壓，給拍賣人來一點建議好嗎？
藤文浩：
其實我非常榮幸擁有這樣的人生體驗，將我的興趣愛好融入工作和生活。無論是藝術品的收藏和經營，都是我享受快樂的過程。對於我個人來說，熱愛藝術品工作和享受生活是同一個概念；所以在紛繁複雜勞累的拍賣工作中，我想方設法的將徵集、做圖錄、行銷推廣等工作轉化成探索和享受。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願意發掘好的藝術品和背後故事與來源，推薦給優秀的藏家，讓他擁有這件東西，這不也是美好的事；說不定這件東西列入他未來的收藏體系，有機會出書辦展覽，也將我的樂趣延伸了。這樣的心態會感染到很多同心同德的藝術愛好者，包括公司同事和委託方，委託方看到我們用心做的圖錄，即使萬一沒有成交，客戶也會認為這是市場的問題，並不是我們不認真的問題。
其實我們從事藝術品行業想要的是什麼？我認為最好的境界就是將藝術品化作生活中令人愉悅的因素。終極的感受不在於這件東西價值幾何，而是來自內心的體驗。我相信現在很多收藏家、巨富在購買藝術品時的心態也是如此。而且擁有這種愉悅的人，通常都很長壽，哈哈！所以除了工作，一定要找到其中的樂趣，否則給我賺再多的錢，我們也不一定樂意去做。
拍賣現場
CANS藝術新聞：在行家與拍賣人的角色上，您個人更喜歡哪種狀態？
藤文浩：
我講真心話，如果能回到以前，我寧可做行家。像我這樣一個開朗的人，有時也會感到很多壓力，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壓力，這是群體的壓力，要面對多方的煎熬和無奈。
拍賣是一個public的事業，我可以負責，但不代表面對你的人能負責，負不負責任在他人的意識裡，我強加不了。舉個例子，如果買方不付款，拍賣公司無論如何不能只跟委託方說句抱歉就解決吧！還有許多拍賣人的委屈是不足以為外人道也，也不是外人能夠體驗到的。如果真正能夠拋棄拍賣公司，跟行家之間相比較；毫無疑問，做一個高端行家是最佳的選擇。
清早期 銅鎏金高浮雕龍鳳海獸方薰 L18cm H16cm
參考：《明清宣德爐》P248，No.142
備註：紫檀座、雙重木盒
CANS藝術新聞：美協常以「深耕東瀛遺珍」為標題，日本的中國藝術品資源是源源不斷嗎？能否分享一點徵集中的故事？
藤文浩：
這是一個實際且嚴峻的問題，十年過去，日本拍賣公司每年出去幾萬件拍品，我們公司一年賣3000多件拍品，其他公司比我們更多，貨源一定會稀缺。然而我認為，能徵集到好東西，都是長年累月積攢的德。
我一位京都的好朋友，他待人接物熱情灑脫，和許多日本茶道宗師掌門人非常熟撚，他的師傅是京都關西地區日本茶道的旗手柳家。十幾年前，朋友經常帶這些茶道老師們到中國來玩，我作為接待人，以禮相待把他們照顧得很好。後來這位朋友去世，我為拍賣徵集再去拜會這些人，包括京都的柳老先生，他們傾情而出，將收藏的好東西委託於我，所以一個拍賣公司的掌舵人能不能做好，要看有多少人脈資源。而自己本身有多少水準，就有多少水準的人願意與你交往。
德施於人，別人就會以同樣或更多予以回報，當你得到回報，再用好結果回饋對方，互動之下才有延綿不斷的事情。沒有長時間與深厚的情誼基礎，拍賣公司可能連委託方的門都敲不開，所謂好運氣也是平日裡積攢的人品與善良。
明永樂 剔紅雙雀穿花大香盤 D32cm
京都資深藏家繼藏
來源：萬野美術館舊藏
CANS藝術新聞：現在市場上也有一種聲音，說在日本買的東西反而比國內還貴，您怎麼看待這一現象？
藤文浩：
客觀上來說，說貴其實也不貴。日本的起拍價都非常低，同品質的拍品，起拍價只有國內的一半，也正因此，買家認為物超所值，大家都樂意出手競爭，價格自然水漲船高，這是自然現象，不存在刻意，但我認為高端的東西在日本肯定還是便宜的，比如三百至五百萬人民幣拍品在日本出現，拿回國內肯定還有極大的升值空間。
明 端溪蓮葉硯 L17cm W13c m
來源：細野燕臺、燕臺逸民舊藏
CANS藝術新聞：一個拍賣公司兢兢業業地做八年是相當不容易的事，回想這八年的歷程，讓您印象最深、最難以忘記瞬間或事件是什麼，能否與讀者分享一下？
藤文浩：
至今讓我印象深刻的有兩件事。一是有一位國內客人，從來沒有登記過任何訊息，也沒有到現場看東西，第一次就電話委託購買了我們6億多日圓的拍品，直到現在，他仍持續在買；第二個是在2016年左右，一位客人在現場，他說：「你們不要跟我搶，我把拍賣牌子釘牆上」，這位豪爽的客人當時在現場買了3億日圓的拍品。
清乾隆 宮廷剔彩大插屏 L60cm H65cm
CANS藝術新聞：美協拍賣在八周年徵集上有什麼側重點？
藤文浩：
今年我們在10月21日將呈獻「薈萃之夜」專場，拍品跨越2000年，彙集東亞、西亞、歐洲、日本、韓國共100多件拍品，以宮廷器物為主，來源品質均上乘。這是在日本拍場裡品質最好的一場拍賣，是多年所彙集的精品，所以叫「薈萃之夜」。
在傳統的專場東瀛遺珍中，我們走遍了日本，在金澤一座老宅，主人與我相交二十幾年，老人家將他收藏的中國器物委託給我們，以北魏、北齊至唐宋元鎏金佛為主。若要用一句話來概括八周年，那就用「薈萃之夜，與君共享」來形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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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505 石蕖寶笈收錄
李世倬接玉皇 29x112cm
落槌價 JPY 160,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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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117 清乾隆 寶石藍地描金粉彩鏤雕四季花卉瓶 H6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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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識：大清乾隆年製 來源：關東增家舊藏
2017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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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槌價 JPY 134,000,000
來源：日本關東地區實業家舊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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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S藝術新聞》
2019 / 10 No.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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